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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作家相片徐筠婷 Hsu Yun Ting

正地平線

已更新:2018年12月13日

13 February 2017



離開淑惠的子宮後,就未曾置身如此艱困的環境。人類生來不為離開地平線的:深海也好、高山也好,都是得靠著專替脆弱肉身打造的裝備才能抵達之地。我從不是什麼運動好手。除了天生的小麥肌拿出來騙騙人,說穿了不過是個體脂肪28%的台北女生,跋山涉水一直都不是件輕鬆事。然而這次背起10公斤的重裝一路往冰天雪地走了三天,心想,這樣還不好好寫個短篇,恐怕要丟失寫字的筆了!此刻要是正在閱讀的人能配上一首「張三的歌」,我是會格外高興的。

由於不巧撞上今年入冬最強冷氣團,山裡的日子比我所想的還要難熬。從決定爬百岳的那刻起沒有一天不焦慮的,不是睡覺夢見自己山難,就是擔心在高山犯了頭痛病。即便入山前一天就開始吞丹木斯,上了山還是感到胸腔肺部全擠在一塊,十分難受。特別是第一天夜晚,我信心滿滿的將所有保暖衣物往身上攥:四層上衣三層襪子兩層褲子、左右腳各塞了個暖暖包,想著這樣鐵定能好睡了!還是半夜冷到胃痛而醒。在睜眼如閉眼一般黑的山屋裡蜷縮在自己的睡袋裡發抖,絕對是最孤獨的事。我從未如此渴望人類的體溫!也未曾如此接近何謂終極的孤獨:用盡一切方法使自己升溫還是止不住顫抖。周遭一片死寂而漆黑,絕望、荒涼從骨子裡緊勒著你。

最後一天天氣更是惡劣,地板、桌子全結上一層薄冰,山屋的水也凍著全沒了。一大清早被喚醒趕緊打包撤退,頂都攻不成了可別連人也掛了!嚮導老山羊兇狠地催促著,快呀!趕緊上裝備好的人就出發!交代了幾個集合點後大家便分散。頂上下著冰霰、路面也全是冰;腳趾、鼻涕完全失去知覺。大伙只知必須快速往低海拔移動,完全沒有多餘力氣交談:除了要踩穩每一步薄冰外,還要注意迎面而來結冰如水晶門簾般的樹叢。

當我低著頭拼命往下不知走了多久,某段路只剩我一人。回神時前不見嚮導後不見同伴,環繞四周結冰的森林也消失了,像是一下從冬天走到了春天。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躇在那,壓抑內心慌亂想著:「就這麼一條下山的路,別怕,繼續走就是了」。邊懷疑邊硬著頭皮走了一會,突然前方約莫一百公尺處出現一隻小鳥!!小鳥往前飛一段接著便會停下來,等我快走近她時便會再往前飛一段。(我還懷疑很久自己有沒有看錯,怎麼出現這種白雪公主的劇情??要的話我也是演壞女巫吧???)就這樣跟著小鳥走了10幾分鐘的路,一路心理感到踏實的平靜。之前聽學長說,在黑森林迷路時聽見某種動物的聲音一直跟著他(森林裡果然有小精靈呢)。某個轉角後我便不見小鳥蹤影,那是一個神奇的山谷。毫無遮蔽物、能看見遠方的山頭一片白。四周完全無風,除了某處冒著一叢白煙,所有樹葉都靜止不動,偌大的森林沒有半點聲音。就在那個瞬間我想,我大概會願意為了這一時半刻永恆的寧靜再度上山。又或者一切自找的;都是為了深陷於某種極端的痛苦:畢竟只有那樣痛苦與深刻,才配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類的靈魂。


天池山莊,台灣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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