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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作家相片徐筠婷 Hsu Yun Ting

喜馬拉雅山:父親

已更新:2018年4月5日

19 November 2017


從見了聖母峰那刻起,扳了扳手指數晃眼也一個月了。遲遲沒法替在喜馬拉雅山裡走路的日子寫些什麼,大概是由於山靈帶著很重很重的東西輕輕地過、輕到只有風馬旗*能帶走吧。其餘的人類離去前必須通通留下:毫不眷戀地、頭也不回地「否則靈魂將永遠走不出山裡」行走之時我不斷 不斷這樣告誡自己。

山是我爸開始帶我爬的。在我未曾入山時,有回他離家去了雪山。當時父親的消失對我來說如此不知所措,雪山更是未曾想像的遙遠。還記得等待他回來的每一天都是焦慮,阿,我竟是那樣害怕失去他。幾天後他帶著全身的污泥及閃亮亮的眼睛(我未曾看過、後來便也很少再見的模樣)回來說,天空好近好近,近到要消失在無邊無際的滿天星星裡。父親究竟見到怎樣的風景?而人類到底可以靠天空多近?是這帶我一路進山的。

往喜馬拉雅走的第二天就上升到3400公尺的Nachme。只是第二晚而已!頭痛病便犯了。沒什麼大不了、別叨擾夥伴,我咕噥著。然而,這回不如以往的竟是伴隨劇烈的呼吸困難及恐慌。我從夢中驚恐地睜開眼,試圖將空氣擠進肺裡,一口、兩口,卻像從深海望向陸地那樣無力。極度虛弱的喚醒子毓,他瞇著凌晨三點的眼,沿著床邊輕輕坐到我身旁、撫著我的脈搏。心跳72呼吸20血氧濃度92,正常正常,別怕。「別怕」像是聽見老爸總會這麼說,身子緩緩地癱軟睡去。

隔天清晨睜眼便是整座Thamserku雪峰。我側身蜷縮在睡袋裡,發愣地想起昨晚的大夢,想著人是否有了可依賴的事物就會變得軟弱。每次進山,總有夥伴出事。 而每遇上一回,我就想起一次自己說出「我要跟你去玉山」時,父親的那句「山裡沒人可顧你,要就自己照顧好自己」。這是他對我作過最嚴厲的叮嚀了。因此一週後上升到近5000米高的Gokyo lake,月經伴隨高山反應出現時,我又急又氣得哭了。究竟哪個環節沒做好?頭也顧了身子也顧了呼吸步伐也都調節,怎還是失約了。

離開台灣前,父親開車載我從台北到桃園去見子毓。子毓說著這次路線怎麼走、裝備該怎麼準備時,父親就靜靜地待在我旁邊聽著。我知道他很想去的,他鐵定也有瞧一瞧聖母峰的大夢的。拗了幾次,咱們父女倆一起去罷,父親卻是不斷推託:工作忙啊什麼的。而我心裡明白這都是藉口。他只是捨不得花這錢,幾萬塊的不多、但也多少能還點房貸吧。於是一路走著我心裡想的全是父親。見了從天空滾滾而下的大水時、清晨太陽與月亮同時出現在薄霧的天空時、轉個彎,連綿的喜馬拉雅山脈伴隨五色經幡展開在我眼前時。彷彿我這一生的旅行不是為了自己,全是為了他;為了替他看看,看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你走上大半輩子去留戀。


「晚上睡覺要帶帽子」體溫最容易從頂端散發了

「上山登山杖短一點 下山長一點」隨時檢查持杖的手軸是否成90度

「盡量不要洗頭 洗了頭也要包好」受了風寒容易高山症呢

「流汗難受也絕對不能吹到風」會感冒


「下山慢慢走」

「踩穩再走」

「不急」





「別怕」




第八天在Gokyo lake月經及高山症折騰的難受時,修齊衝進來大喊「快出來看!是滿天的星星!」我深深吸了一口氣,不敢輕易的扭頭往窗外看。頭仍痛著,我將之壓得低低從火爐旁踱步回房多攢幾件衣服,「父親說可別著涼了」翻出頭燈、裹上圍巾、戴好手套,再徐徐的往漆黑的湖邊走去。等整個身子淹沒在無邊無際的黑夜裡時,才敢關掉頭燈緩緩的往上看



接著我便消失在喜馬拉雅山脈的夜色裡,淚流滿面


Kathmandu, Nepal







*比起五色旗我更喜歡這樣喚隨處可見藏人們懸掛著的經幡。Lungta 他們是這樣稱呼的。Lung是風、是空氣;ta是馬,過去馬是替藏人們傳訊息的。「人們對天空的祝福」pray for sky ,風吹過飄揚的旗代表天空收到了,多麼浪漫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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